(法律系校友)從司法官到釋憲達人

林石猛為65歲婦「8年抗戰」

【蘋果即時 2018/09/27 】高雄金石法律事務所所長林石猛是法界有名的公法專家、行政法權威，但更為人津津樂道的，是他從司法官轉任律師14年來，已為代理的案件當事人參與聲請並做成10件大法官解釋案，其中有4件挑戰成，讓司法院大法官做出違憲宣告，堪稱律師界的釋憲達人。

走進林石猛的辦公室，主牆面上掛著名家書法「德不孤」，放滿書籍跟卷宗的會議桌正中央有一隻昂首的大象石雕，辦公桌後方牆邊除了收藏的佛像，還有一缸八分滿的清水。林石猛說，大象代表穩重，半滿的水則是提醒自己要謙和。一位曾經待過金石的年輕律師私下說，「很難想像，一個司法官轉任的大牌律師兼事務所老闆，竟然會定期去翻司法院公報跟法學雜誌，還會把新的實務見解影印分享給同事，但林石猛就常幹這種事。」
59歲的林石猛畢業於政大法律系，司法官訓練所23期結業，曾任高雄地檢署檢察官、高雄地院法官兼庭長、高雄高等行政法院法官，2004年轉任律師迄今。「我大學時成績平平，只有憲法好，後來自己準備司法官跟律師考試，發現只要憲法懂了，很多法律都會跟著開竅。」
談到事務所歷年參與的釋憲案，林石猛如數家珍：「開業以來總共聲請過幾件沒有計算，但被大法官受理而後做出解釋的共有10件，包括釋字610、619、693、697、714、727、730、736、754、755號。」
聲請釋憲10件　主角連受刑人都有
林石猛說，這10件釋憲案的主角，有涉嫌貪污的公務員、被多扣稅的國營企業或證券公司、做燕窩的代工廠、大學教授、買到汞污染廠房的國營企業、眷村改建不同意戶、被冤砍退休金的學校職員，甚至是關在牢裡的受刑人等，其中有4件被大法官宣告法律或命令違憲，分別是610、619、730跟755號，而有的解釋縱使大法官沒有宣告爭議條文違憲，仍對社會有重大影響，例如釋字714號。
釋字714號的聲請人是中石化公司，當年中石化因經濟部政策被迫與台鹼公司合併，20年後，台南市政府卻以台碱公司安順廠在被合併前生產五氯酚滲入土壤造成戴奧辛及汞污染，依照土污法規定應負整治責任，而中石化既合併台碱，就應概括承受繳納整治費用與罰鍰。但中石化自認從未參與製造污染或從中獲利，不甘受罰而聲請大法官解釋。「雖然這號解釋沒有宣告土污法第48條違憲，但理由書與林錫堯大法官的協同意見書都開宗明義指出該條文是行為人責任，意思就是誰做的、誰負責。」
林石猛說，「這有點像買到凶宅的概念，你隱瞞土地有廢棄物，把地賣給我，實務上都會認為構成刑事詐欺或民事上的瑕疵擔保責任；現在太多土地被偷埋垃圾，買到這種土地的人都可以從釋字714號解釋跟相關判決來找答案，誰要負清除責任？就是行為人，而不應該由買受人來負責。」他表示，最近有一個案件當事人就因為這幾句話，找前地主拿回1200萬的廢棄物清除費用，這就是714號解釋文重要的啟發。

為同理心「8年抗戰」　終於成功
另一件令他印象深刻的「8年抗戰」聲請案，則是釋字第730號，聲請人林女士從小因家貧失學，14歲起就到台南師範學校（現為國立台南大學）當工友，任勞任怨做了27年，期間勤勉學習，41歲時終於考上學校書記，她辦理工友退職就任書記後，又做了24年屆齡退休。她原本滿心期待可以用24年的職員服務年資請領月退，沒想到教育部竟說她先前擔任工友已領取退職金，因此24年的職員年資需先扣除之前的工友年資，只核定退休年資為10年，且只能核發一次退休金100多萬，也不能請領月退。
「她為學校奉獻了51年，卻只能領100多萬，還不能領月退，她當然不甘心啊！所以在行政訴訟敗訴確定後，我們就鼓勵她聲請釋憲，結果等了4年半，最後3個月才做出學校教職員退休條例施行細則第19條第2項規定違憲的解釋。」釋憲案出爐後，林女士聲請再審，最後勝訴確定。
由於自己在轉任律師前的最後一個公職，就是行政法院法官，他回首這段代理林女士打官司的歷程認為，如果行政法院的法官有試著用同理心、平等心來看這個案件，拒絕適用不當的法規命令，林女士可以不用受這8年的折磨，「她從65歲退休時開始打官司，打完都已經73歲了，一個退休老人能有幾個8年？」
公益無價　寫狀聲請釋憲免費
打官司很難，聲請釋憲更難，那聲請釋憲的律師費是否天文數字？林石猛笑稱，聲請釋憲是當做公益，不是為了賺錢，所以會視當事人的情況收費，有收5萬、6萬的，有的甚至免費；像2014年為消防員勤休制度不合理所聲請的釋憲案，基於消防員的工作是在守護大眾居家安全，事務所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收律師費，反而是一位聯合醫院的護理師聽到消息，還主動捐贈了2萬元的紙張作業費共襄盛舉。
「我的成長過程告訴我，有好東西就賣好價錢，如果是為了做公益，那就是無價的，不收錢都沒關係。」林石猛出身台南歸仁鄉間，爸爸是台鐵工人，媽媽賣水果幫助家計，他常自豪的說自己是半個「生意子」，因為媽媽從小就傳授他一套「賣水果哲學」，至今受用無窮。
「小時候看媽媽出門賣水果，是用一台腳踏車載五簍的貨，前後各放兩簍，椅墊上又一簍，就這樣到處兜售，同樣一顆樹上採的梨子，簍子最上層的往往是賣相最好的，她會載去給有錢人家挑選，1斤成本10元可以賣到30元，中間的次級品載去給軍公教，賣15塊、13塊，還是有賺；最下層的賣相最差，常常都是賣到最後才不計成本以6塊、7塊賣出，這時就是不計較外表、務實的人撿便宜的時候。「所以我平常不太穿名牌，但若要買，一定都是等到打2折、3折時才會下手；東西一樣好，為何要買在最高價？」
他回憶，自己在大二時也去市場賣過水果，媽媽告訴他梨子成本1斤10元，賣20元就好，但是他辛辛苦苦從歸仁騎腳踏車到市場去賣，一整天卻都賣不出去，回家之後他左思右想，覺得很多人是用價格來認定品質，「20元賣不出去，我就賣你30元」，於是隔天捲土重來，再加上他把水果放上磅秤時，還故意少算幾兩，客人看到都覺得佔到便宜，非常高興，水果一下子就賣光光。
法官改披律師袍　自許對顧客誠實不欺
林石猛說，他在當了18年司法官之後毅然決然轉任律師，一方面是經濟因素，當時小女兒念國小音樂班，出國表演1次要7、8萬，他就跟太太說這筆錢要存好幾個月，拜託小孩不要出國，「後來我被女兒念了好久。」至於另一個因素，則是他想在高雄開一家優質的律師事務所，也相信自己遺傳到母親，有經營的頭腦，並且對顧客誠實不欺。
在他事務所的牆上掛著美國知名律師亞瑟．理曼（Arthur L. Liman）的名言「「律師最佳的廣告代言人就是滿意的委託人」，不過林石猛並非來者不拒。由於司法官轉任的背景，往往代表在司法界有豐厚人脈，但他總是在當事人上門要求走後門之類的「台面下服務」時，告訴當事人「我有兩個保證，一是保證不關說，二是不保證輸贏。」久而久之，不恰當的遐想就自然消失了（王吟芳／高雄報導）

以下為金石法律事務所歷年參與的10號大法官解釋概要
釋字610：宣告《公務員懲戒法》第34條2款關於再審議法定不變期間起算規定違憲。
釋字619：宣告《土地稅法》施行細則第15條關於特別稅率地價稅短匿裁罰規定違憲。
釋字693：宣告認購（售）權證發行價款非證券交易收入，相關應稅規定合憲。
釋字697：宣告《貨物稅條例》第2條關於代工廠為納稅義務人等規定合憲。
釋字714：宣告修正前《土污法》第48條關於該法施行前污染行為人之責任規定合憲。
釋字727：宣告《國軍老舊眷村改建條例》第5條關於註銷不同意眷村改建原眷戶權益之規定合憲。
釋字730：宣告《學校教職員退休條例施行細則》第19條關於再任公立學校教職員重行退休年資計算規定違憲。
釋字736：宣告《教師法》第33條關於教師因學校措施遭侵害之訴訟救濟規定合憲。
釋字754：宣告最高行政法院100年5月第2次庭長法官聯席會議關於進口貨物逃漏稅，應併罰關稅、貨物稅跟營業稅的決議合憲。
釋字755：宣告《監獄行刑法》第6條及施行細則第5條第1項第7款不許受刑人向法院請求救濟等規定違憲。

林石猛穿上律師袍，他說高雄天氣熱，當地律師很少會打領帶。饒偉生攝

林石猛辦公桌後方掛著一幅書法，上頭寫著「德不孤」。饒偉生攝

辦公室內放著一尊大象，象徵穩重。饒偉生攝

林石猛轉任律師時，親朋好友送來匾額，讚他是法學權威。饒偉生攝